全球媒体社交网络转型：网络、结构和影响力
——基于全球报纸社会网络的分析
一、引言
当下，社交媒体对新闻业带来革命性影响[1]，社交媒体成为传统媒体记者信息采集的一种重要方式，同时也是新媒体时代加强信息传播，提升自身影响力的重要途径。全球媒体移动化、社交化、融合化趋势不断加强。《纽约时报》早在2007年3月就在Twitter上开设账号，是全球所有报纸中最早利用社交媒体的报纸媒体。英国《泰晤士报》也在2007年5月开设社交媒体账号，利用社交媒体拓展自身影响力。《人民日报》于2011年5月正式入驻Twitter。
伴随着社交媒体日益增强的全球影响力，中国愈益加快新媒体全球传播体系建设的步伐。2009年6月，中共中央下发《2009-2020年我国重点媒体国际传播能力建设总体规划》，明确提出增强国际传播能力，打造国际一流媒体的建设方向。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整合新闻媒体资源，推动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融合发展。2014年8月18日，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四次会议并发表讲话，强调要推动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融合发展，着力打造一批形态多样、手段先进、具有竞争力的新型主流媒体，建成几家拥有强大实力和传播力、公信力、影响力的新型媒体集团，形成立体多样、融合发展的现代传播体系。
社会网络（Social network）指的是社会行动者（Actor）及其相互关系的集合。一个社会网络是由多个节点（社会行动者）和各点之间的连线（行动者之间的关系）组成的集合。社会网络分析（Social Network Analysis）是分析社会网络中各种关系结构及其属性的方法，它通过建立行动者之间交往关系的模型，来描述群体关系的结构，并分析它对群体功能或群体内部个体的影响。社会网络分析采取结构分析路径，它的核心着眼点是社会行动者（或节点）的“位置及其相互关系”。
社会网络分析是基于中心论的一种分析方法。中心性（Centrality）是对社会网络结构、关系和权力的一种描述和度量。通过社会网络中心性分析可以直接找出在整个社会网络中最具影响力的节点。社会网络分析不仅在方法上，而且也在理论上突破了传统的研究范式。社会网络分析成为当下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一个新的热点议题，并在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国际关系领域产生广泛应用。新闻传播学领域基于新媒体的研究越来越多地采用社会网络分析方法。
目前对社交媒体和新闻媒体的研究主要是基于传统新闻传播学框架讨论社交媒体对新闻的影响、挑战，以及传统媒体基于社交媒体的转型实践研究，尤其缺少对传统媒体在社交媒体平台的社会网络研究。
社交媒体时代，世界各国报纸在社交媒体上的传播格局如何？基于新媒体的全球报纸具有怎样的网络结构特点？哪些报纸媒体在新媒体全球传播平台上拥有更高影响力？传统媒体时代具有影响力的全球报纸媒体是否依然在社交网络上拥有重要影响力？基于以上问题，本文尝试运用社交网络分析的研究方法对全球报纸基于社交媒体的网络、结构和影响力进行讨论。
二、数据收集
本文选取全球社交媒体Twitter作为媒介研究对象。Twitter是国际社交网络中最具影响力的网站，同时也是最大的全球公共舆论平台。根据国际网站排名Alexa.com，Twitter在全球网站排名第九。Twitter全球用户截止2015年8月，共计10亿3千万，月度活跃用户3亿1千万。选取Twitter进行研究具有代表性。
本文对世界195个国家和地区的具有代表性的报纸在Twitter开设的账号进行检索，共计收集到全球168个国家的168个报纸账号。本文主要研究全球报纸社交网络之间的相互关注关系和结构，并对其的社交媒体影响力进行评估。本文将在Twitter开设账户的168家报纸账号视为独立的行动者，报纸之间的相互关注关系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网络结构。利用Python程序抓取全部账号的粉丝数据和关注数据，形成全球报纸相互关注的网络矩阵。之后运用社会网络分析软件ORA进行分析。
三、主要研究发现
（一）网络结构与网络密度：全球报纸在社交网络上形成具有紧密连接的网络
本文运用ORA可视化功能制作了Twitter全球报纸社交网络的总体结构图（图１）。通过图示，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全球报纸社交网络具有明确的中心性，整个网络形成了以美国《纽约时报》为核心的网络结构。
网络密度指的是一个网络的凝聚力的总体水平，是测量网络行动者联系的紧密程度以及信息交流的积极程度的重要指标。网络密度的值介0和1之间，越接近1则代表彼此间的关系越紧密。结果显示，全球报纸社交媒体网络密度为0.008，表明全球媒体在Twitter上具有较高的关联程度。168个网络节点中有101个处在一个连接的网络中，67个网络节点游离在整个网络之外。网络中101个节点共有230条连线，双向相互连接数24条；单向连接182条。
图1 全球通讯社Twitter社交网络结构图
（二）中心性与影响力
1.美国《纽约时报》、西班牙《国家报》、哥伦比亚《时报》、委内瑞拉《环球报》、法国《费加罗报》入度高，其中美国《纽约时报》入度值最高。
入度指的是直接指向该点的点的总数；入度反应了网络节点的影响力。根据统计，美国《纽约时报》、西班牙《国家报》、哥伦比亚《时报》、委内瑞拉《环球报》、法国《费加罗报》入度高。其中，美联《纽约时报》入度值最高70；西班牙《国家报》15；哥伦比亚《时报》12；委内瑞拉《环球报》入度为11；费加罗报入度10，可以看出，作为世界第一大报《纽约时报》在社交网络上同样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和影响力。
2.哥伦比亚《时报》、秘鲁《商业报》、洪都拉斯《新闻报》出度最高，在社会网络中比较活跃。
出度（Out-degree）指的是该点所直接指向的点的总数。出度反映了在该节点的社会网络中其它节点交往的紧密和活跃程度。从中可以看哥伦比亚《时报》出度最高，共计13次；其次是秘鲁《商业报》，10次；接下来分别是洪都拉斯新闻报，9次；尼加拉瓜《新闻报》、西班牙《国家报》、委内瑞拉《环球报》、墨西哥《宇宙报》和厄瓜多尔《宇宙报》分别为8次。
表1 全球通讯社入度中心性排名（In-degree）（≥11）
表2 全球报纸出度中心性（Out-degree）排名（≥10）
3.美国《纽约时报》、哥伦比亚《时报》、西班牙《国家报》、秘鲁《商业报》、委内瑞拉《环球报》具有较高的点度中心性。
点度中心性（Degree Centrality）是在网络分析中刻画节点中心性（Centrality）的最直接度量指标。点度中心性通过测量节点的出度（Outdegree）和入度（Indegree），直接找出网络中的中心点。出度和入度是计算特定行动者与其他行动者发生交互关系个数。一个节点的节点度越大就意味着这个节点的点度中心性越高，社交网络影响力越强。美国《纽约时报》、哥伦比亚《时报》、西班牙《国家报》、秘鲁《商业报》、委内瑞拉《环球报》具有较高的点度中心性，在全球报纸社交网络中具有较高的影响力。
表3 全球报纸点度中心性（Degree centrality）排名（≥10）
（三）全球报纸社会网络核心-边缘结构 （Coreperiphery structure）
世界体系理论（The Theory of World System）认为，世界体系是一个社会体系，由核心地带、半边缘地带和边缘地带组成，同时具有范围、结构、成员集团、合理规则和凝聚力。[2]随着世界经济一体化和全球化，这种层次结构整体上没有改变，但其内部一直处于变化与重组之中，三个地带的国家不断调整变更。
社会网络分析也从模型的角度研究网络的核心-边缘结构（Core-periphery structure）。核心-边缘结构分析根据网络中节点之间联系紧密程度，将网络中的节点分为核心区域和边缘区域。处于核心区域的节点在网络中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对全球报纸社会网络进行核心-边缘结构分析可以清楚把握哪些报纸处于核心地位，哪些位于边缘地位。本文利用UCINET核心-边缘结构模型对全球报纸社交网络进行分析发现，全球报纸社交网络同样存在核心-边缘结构，其中11家报纸处于核心位置，其他157家报纸处于边缘位置。位于核心网络的报纸包括《纽约时报》、墨西哥《宇宙报》、尼加拉瓜《新闻报》、哥斯达黎加《号外报》、危地马拉《自由新闻报》、巴西《圣保罗报》、哥伦比亚《时报》、西班牙《国家报》、厄瓜多尔《宇宙报》、秘鲁《商业报》、委内瑞拉《环球报》。可以看出，处于核心网络的媒体都来自美洲国家，除《纽约时报》是传统媒体时代的全球主流媒体之外，其他报纸都来自第三世界。
社交媒体时代，全球报纸社交网络结构出现变动。来自墨西哥、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危地马拉、巴西、哥伦比亚、秘鲁、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的发展中国家在社交网络中加强连接，形成派系，提升社交网络的影响力。与此同时，传统媒体时代具有高度影响力的报纸媒体包括《泰晤士报》等在社交网络平台影响力下降。全球报纸媒体格局在新媒体时代出现调整。
（四）角色：权威节点与网络枢纽
1.美国《纽约时报》、西班牙《国家报》、哥伦比亚《时报》、委内瑞拉《环球报》、秘鲁《商业报》、法国《费加罗报》成为全球报纸社交网络中权威节点。
权威中心性也是测量节点在网络中的中心性，权威中心性高的节点具有很多指向自己的连接（In-links），同时与其连接的节点同样有很多指向外部的连接（out-links）。区别于点度中心性，权威中心性指标可以更好的反应节点在网络中的影响力和信息传播能力。权威中心性综合衡量节点在整个社会网络中的影响力。本文以权威中心性指数作为衡量报纸社交网络影响力的最根本指数。
表4 全球报纸权威中心性（Authority centrality）排名（≥10）
根据统计，美国《纽约时报》、西班牙《国家报》、哥伦比亚《时报》、委内瑞拉《环球报》、秘鲁《商业报》、法国《费加罗报》拥有/整个报纸社交网络中权威节点。其中，美国《纽约时报》权威中心性最高。中国《人民日报》、英国《泰晤士报》、《印度时报》分列19、20、21位。（表4）
2.秘鲁《商业报》、哥伦比亚《时报》、洪都拉斯《新闻报》、尼加拉瓜《新闻报》、墨西哥《宇宙报》成为整个报纸网络中的枢纽。
枢纽中心性（Hub-centrality）衡量节点向外连接的程度和传输信息的能力。一个具有高度枢纽中心性的节点一方面指向权威节点，同时拥有很多外向连接，从而能够将更多信息传输给更多的节点，从而成为整个网络的信息传播枢纽角色。秘鲁《商业报》、哥伦比亚《时报》、洪都拉斯《新闻报》、尼加拉瓜《新闻报》、墨西哥《宇宙报》成为整个报纸网络中的枢纽。（表5）
表5 全球报纸枢纽中心性（Hub-centrality） 排名（≥10）
（五）个体网络与小团队分析
本文对点度中心性最高的《纽约时报》、西班牙《国家报》和《人民日报》个体网络分析（Ego network）进行分析。美国《纽约时报》社交网络影响力最高，共计72个节点与《纽约时报》连接，共计274条连线，个体网络密度为0.0268。（图2）
西班牙《国家报》共计19个节点，90条连线，
图2 《纽约时报》个体网络图
图3 西班牙《国家报》个体网络图
网络密度0.131579。（图3）可以看出西班牙《国家报》网络密度最高。与西班牙《国家报》进行连接的节点主要来自美洲国家包括美国《纽约时报》、哥伦比亚《时报》、秘鲁《宇宙报》、厄瓜多尔《宇宙报》、巴西《圣保罗报》、危地马拉《自由新闻报》、哥斯达黎加《号外报》、尼加拉瓜《新闻报》、巴拉圭《祖国报》、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先驱报》、多米尼加共和国《立思鼎日报》，以及欧洲国家葡萄牙《晨邮报》、安道尔《日报》和法国《费加罗报》。西班牙《国家报》的网络节点形成了紧密连接的小团队（Clique），网络内部的信息交流最紧密。
整体说来，与《纽约时报》个体网络相比，《人民日报》个体网络无论从网络密度、连接节点数存在较大差距；同时，更缺少像西班牙《国家报》意义紧密连接的小团队。（图4）因此，《人民日报》在提升社交网络影响力方面尚有很大的空间和距离。
图4 《人民日报》个体网络图
四、讨论和结语
社交媒体时代，全球报纸加强向社交媒体转型和拓展。本研究通过社交网络分析的研究方法对全球报纸社交媒体的社交网络、结构和影响力进行了研究，发现社交媒体时代，全球报纸加强向社交媒体转型和拓展，全球195个国家168家报纸在社交网络上开设账号，发布信息。全球报纸在社交网络上形成了以《纽约时报》为核心的网络结构。美国《纽约时报》、西班牙《国家报》、哥伦比亚《时报》、委内瑞拉《环球报》、秘鲁《商业报》、法国《费加罗报》成为整个报纸社交网络中权威节点（authority）。秘鲁《商业报》、哥伦比亚《时报》、洪都拉斯《新闻报》、尼加拉瓜《新闻报》、墨西哥《宇宙报》成为整个报纸网络中的枢纽（Hub）。
全球报纸社交网络中依然存在核心-边缘网络结构，美国《纽约时报》、墨西哥《新闻报》、尼加拉瓜《新闻报》、哥斯达黎加《号外报》、危地马拉《自由新闻报》、巴西《圣保罗报》、哥伦比亚《时报》、西班牙《国家报》、厄瓜多尔《宇宙报》、秘鲁《商业报》、委内瑞拉《环球报》处于核心位置。基于新媒体的全球传播结构发生变化，一方面，社交媒体时代，传统世界具有影响力的全球报纸如《纽约时报》依然在社交媒体全球传播网络中拥有绝对的影响力。同时，来自第三世界尤其是美洲国家如哥伦比亚、墨西哥、巴西、委内瑞拉的报纸通过加强自身内部链接，形成紧密连接的小团队，进入了全球媒体的核心位置。
美洲诸多国家媒体进入全球社交网络核心网络一个重要的原因是Twitter在美洲国家。根据对Twitter全球用户组成的分析，美国用户数量最多，每10个推特用户中有5个来自美国。同时，巴西、墨西哥、尼加拉瓜、秘鲁、哥伦比亚等美洲国家推特用户数量巨大，使用频繁。因此，美洲国家媒体纷纷在Twitter上进行信息发布，加快社交网络转型，同时，由于文化、地缘的接近性，美洲国家媒体相互链接，相互关注，获取信息，从而导致美洲国家在以Twitter为网络平台的全球媒体社交网络影响力整体突出。
与此相对，中国《人民日报》在全球报纸社交网络影响力排名位列19位。与《纽约时报》个体网络相比，《人民日报》个体网络无论从网络密度、连接节点数存在较大差距，更缺少像西班牙《国家报》意义的紧密连接的小团队。《人民日报》在提升社交网络影响力方面尚有很大的空间和距离。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Twitter在中国被屏蔽，中国用户无法登陆。《人民日报》进驻社交媒体更多是利用国际社交媒体进行对外传播的目的。但也应看到，即使在此背景下，《人民日报》在全球报纸社交网络影响力位列19位，也体现了中国日益崛起背景下全球社交网络用户对中国信息的需求迫切，《人民日报》在全球媒体中影响力日益扩大。在全球媒体社交网络转型以及中国日益谋求提升国际传播能力整体背景下，中国媒体更应积极开拓国际社交网络，加强与国际媒体社交网络链接，提升中国媒体国际社交网络影响力，打造世界一流媒体。
作者简介：相德宝，上海外国语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张文正，上海外国语大学信息技术中心
文章来源：《新闻界》杂志（2017年第12期 85—90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