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小灵通
因管制者角色的多元性和不确定性导致的产物，生命周期并没有多长了，可是面对今天庞大的产业，另外两种新的小灵通技术又在拼命试图从门缝中挤入。
2003年初，信息产业部部长吴基传在卸任前最后表态，对小灵通“既不支持也不禁止”。这句话被视为小灵通政策的全面解禁：广东、北京、上海最后的三个禁区终告失守。已经拥有1300万用户并正在疯狂增长的小灵通开始向更高的目标——2000万用户挺进。
市场总是在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下一张牌。另外两种新的小灵通技术又在拼命试图从门缝中挤入，政策监管部门高呼“绝不能允许再出现一个小灵通”的同时，需要面对的是各地已经红了眼的电信运营商。
燎原之势
“关键时候全球通，平时我用小灵通”。小灵通低廉的资费标准对各地的移动联通造成了越来越大的价格压力。
3月底，中国移动连续批示，各地移动可以自行降价以应对竞争。其实根本不待总部发话，从去年年底开始，石家庄、成都、重庆、西安等地的移动、联通，各种变相或者直接的单向收费早已经如火如荼。信息产业部制订的移动市场价格体系实际已经崩溃。
在中移动、联通的强力狙击下，到2002年底，小灵通已经覆盖了全国500多个大中小城市，广东（广州）、江苏（南京）、湖北（武汉），乃至辽宁、湖南全省等最后几个待保留的地区都相继开放，广州投资量高达120万线。小灵通今年的建设量继续占到中国电信、中国网通总投资的30%以上。
小灵通的异常火爆给设备提供商带来了滚滚财源。UT斯达康日前公布的2002财年年报显示，公司全年净赚1.079亿美元，比上年增长了89%。3月27日，UT斯达康又宣布拿到了中国电信4000万美元的采购大单。
小灵通也成为中兴的第一大业务，其在全国的小灵通网络容量达到1100万线，在新增市场的份额高达50%，小灵通手机市场排名第2，约占1/3的市场份额。2002年中兴实现主营业务收入110亿元，比2001年增长了18%，每股收益达到1.02元。2003年中兴小灵通的目标是抢占50%的市场份额。
小灵通产业链也随着用户规模的扩大日渐成熟，1千多万用户已经算是一张大网，从系统设备商到手机终端厂商再到中间的代理商，都意识到这是个巨大的市场机会。目前，小灵通的系统设备市场主要由UT斯达康、中兴、朗讯三家瓜分。根据诺盛咨询公司分析，2002年，三家各占市场份额在51%、33%和16%左右。手机终端主要也由这三家通过京瓷、三洋、日立、三菱等日本厂商提供。
诺盛的咨询顾问张纯猜测，小灵通手机供应可能存在4倍的缺口。小灵通手机的利润率高得惊人，系统的利润空间也非常可观。巨大的市场增长吸引了厦新、南方高科、康佳、金鹏、东信等国内手机厂商投入生产，而日本和台湾厂商也纷纷谋求直接向运营商供货。
中国电信2003年经营发展思路显示，PHS小灵通是中国电信应对移动、联通无线业务竞争的主要手段，先把中低端用户吸引到中国电信的网络上，分流移动和联通的用户及利润，为上3G打好基础。
电信分拆后，国家政策部门要求南北电信互相进入。但是由于后进入者没有管线资源，重新铺设本地网投资巨大，固定电话又收入微薄，两大固定运营商根本没有互相进入的动力。小灵通既然投资回报远高于固定电话，又可以趁此积累移动运营经验，圈占移动用户、分流移动和联通的利润，两大运营商均有意在对方的地盘上建设和开展小灵通业务。这无形中又扩大了小灵通类业务的市场建设规模。虽然有人大呼“不能重复建设小灵通”，但是两个小灵通的分庭抗礼还是在南京出现了。
南京作为中国电信的属地，南京电信已经在小灵通上投入数亿建设资金，政策部门却不知为何将南京、镇江、无锡三市的无线频率分配给了新成立的属于网通的江苏通信公司。有消息说，目前网通所属的江苏通信的“万信通”已经放号，号称价格会比江苏电信的小灵通更便宜。江苏电信却丝毫没有退出市场之意，反而要扩大建设规模。
在全球的电信运营商都在压缩投资采购量的大环境下，中国的小灵通却出乎意料地成了唯一迅猛增长的产业。
新进入者
不过，像南京那样，建设两个同样PHS技术的小灵通，可能是个特例。
中国电信、网通在大多数新扩省份的分公司都表示，不希望也不可能再用原有的PHS技术建一张小灵通网。因为PHS技术组网需要有市话网支撑，但后来者自己没有管线资源，重新铺设和租用的成本太高。另外，如果同样采用PHS技术，后进入者既没有任何差异性的业务优势，又缺乏前者的规模优势，投资风险过高。他们需要新的武器。
于是，另外两种制式的“小灵通”引起了运营商极大的兴趣——大唐的SCDMA和中兴、华为等的450CDMA。两种技术虽然完全不同，却都瞄准了同一个机会：南北电信想要互相进入到对方的领域上，在没有管线资源的前提下，开展小灵通业务。
目前大唐正在倾全集团的资金、技术和市场资源，帮助其以40%股权控股的子公司信威将SCDMA商用。据说现在信威已经和各地的电信和网通签定了40亿元的框架协议。由于信威的SCDMA从技术和应用上大大优于PHS，并且不需要市话网支撑。运营商已经有言在先，你能做出来多少，我就要多少。关键就看信威自己的生产能力跟不跟得上运营商的热情。这个卖方市场的机会在目前的电信行业中实在是太罕见了。
比起PHS小灵通，SCDMA算得上三证齐全。后者所用频率是1800～1805，是1998年有关监管部门分配给信威的合法频段，并且有型号核准证和设备入网证。从根上说，这个项目当初还是国家计委投钱让信威做的。信威总经理陈卫说，现在不许我卖，没道理呀。
目前，信威的SCDMA已经在大庆商用，买者踊跃，迅速发展了1万多用户。信威公司里挂满了挑战书、宣誓书，正在玩命地赶进度，据说6月份就可以大规模供货了。而南方广东诸省的相应网络正在建设中，有消息说5月17日会有新的商用。
陈卫给运营商算了笔账，成本是700元，1年半可以回收投资，只需要PHS小灵通1%的基站。到年底，自己的手机能够达到1兆的带宽。用陈卫的话说，还花那么多钱建3代的网干什么呢？
陈卫应该想得到，正是因为这诸多的好处，自己的处境才更加危险。实际上，信威的SCDMA作为综合接入系统，原本应该是根正苗红的。SCDMA能为运营商互相进入时提供接入手段，有助于实现电信改革的根本目的——形成新的固定电话的竞争格局。并且由于覆盖能力强，SCDMA也能解决农村和偏远地区的通信覆盖问题。本来是应该没有任何政策障碍的。
但是麻烦就在于，这个系统也能够实现小灵通的全部功能和高达2兆速率的数据业务传输。要知道，固定运营商对市话本身的互相进入没有什么兴趣，小灵通的APRU比固定电话高，“移动”已经成了现今固定电话的属性要求。如此一来，这个技术先进的东西要是“移动”起来，自然就变得很敏感了。所以，陈卫实在不愿意管自己叫“小灵通”，但是除了这个字眼，还有哪个字眼能把中国通信业这种古怪的需求表现得如此明白？最后，只好还是叫“超级小灵通”。
相形之下，中兴、华为等做的CDMA450的局势要微妙得多，目前CDMA450在湖南、西藏、新疆、甘肃、内蒙、云南、重庆、内蒙等地已有部分商用试验局。深圳的市话通原来也采用了CDMA450技术，但后来被迫改频。此外，一直秘密在内部放号的上海实际上运营的也是CDMA450的小灵通。据业内人士估计，目前CDMA450的用户在10万以内。
CDMA450是已经在其他多个国家规模商用的成熟技术，相比PHS，投资成本和通话质量更占优势，所以吸引了华为、中兴此类最优秀的系统设备商和波导、TCL等手机制造商已经或打算冒险投入。如果没有政策障碍，该技术肯定是各地固定运营商的首选，而决不会是PHS。但是该技术遭到了中国移动尤其是联通的强烈阻挠，他们认为这东西实在是太像移动电话了。
最坏的消息终于传来，日前，信息产业部下发《关于中国电信、中国网通部分下属分支机构擅自经营CDMA450无线市话行为的通报》，以没有获得主管部门的业务经营许可和清理频段为由，下达了CDMA450封杀令。
但是，就在通报下发前后，韩国消息说，中国电信、中国网通向韩国两大公司采购了2万线的450M实验设备，4月份还要提供3万到5万线设备。这是今年继三星之后的第二次CDMA450设备出口到中国。既然小灵通能够在强大的市场压力下，在政策的层层限制中发展成千万用户的大网络，多数业内人士相信CDMA450也未必没有生机。华为方面表示，CDMA450用于农村和县乡镇，能够解决运营商的普遍服务问题，把亏损农话变成效益农话。既然政策不让进城，我们可以先做农村信息化。
显然，大唐的超级小灵通政策风险要小很多。目前华为和大唐正在积极谈判，希望能建立合资公司，共同分享市场。以华为优秀的市场能力和灵活的运营机制，如果真能合资，大唐的胜算就又多了几分。
终极归宿
小灵通在北京正获得突破性进展，已经由郊区县进入到城八区。有人算过，如果想要初步覆盖北京，最少需要8000个基站。北京通信公司副总经理林明表示，在北京建这么大一个网不是1、2年的事。所以北京通信不可能也不打算全网铺开建设，也不能承诺能像别的城市那样，像使用移动电话一样在北京城八区里走来走去。所以不在营业厅里对散户放号。北京将采用几十家代理商，分别在各个小区、写字楼、企业集团建设、放号。这样北京的投资肯定比其他省公司少，据说不到10亿元。
北京通信市场部总经理李立涛说，在北京做小灵通，能不能赚钱很难说。让我们冒着巨大的风险把网都铺好了，再去营业厅等着用户上门？通话质量不好，再被投诉搞得焦头烂额。作为一个负责任的运营商，我们不干这事。北京的原则是，谁要就给谁建，出门能打通电话，是你运气。不能打通？那固定电话本来就不应该大范围移动。
这应该是理智的做法。小灵通在夹缝中畸形成长，所以它的生命期和运行规律，相对于北京这个成熟的市场和目前的时机来说，基础都是脆弱的。
某电信公司高层分析小灵通的成因时很激动地说，如果电信监管政策不是这么含糊，如果能及早将到底是要搞全业务经营还是差异化经营的方向确定，再辅以有效的监管执法，就绝不会出现小灵通这样一个“既不是固定、也不是移动”的怪物。
归根到底，这是由于管制者角色的多元性和不确定性导致的。信息产业部不是独立的监管机构，既是教练，又是裁判，和电信企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既想制造有效竞争，又想保证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还要照顾各企业的利益平衡，尽力使联通、移动等上市公司的股票不受影响。监管者角色的多元性导致监管诉求的多元化，结果只能在矛盾中不断默许既成事实。市场规律在监管缺位的情况下自行调节各方利益，当然就不会按常规出牌。
另外，小灵通还抓住了一个空子，就是移动和联通在长期高利润下，没有做消费市场的细分，低端市场用户的需求没有被满足。从这个意义上说，小灵通带来了有效竞争，迫使移动资费结构进行调整。
目前，中国电信和网通要解决的问题是，在拿到移动牌照之前，尽快收回小灵通的投资。对于北京、广州这样新建小灵通的地方，显然时间不是很多了。
小灵通已经发展到1千多万，来自运营商的看法认为，能不能继续扩大市场，取决于运营商是不是“白送手机”。内蒙古通信今年整个1季度在学联通的CDMA“预付话费送手机”，但这样一来，回收期就大大拉长了。对于APRU值在30、40元徘徊的小灵通来说，显然送不起。很多省公司又效法联通搞起了全员营销，每个人都分些号去兜售。
小灵通也不仅仅只对移动和联通产生冲击，电信、网通自己的固定电话业务也受到了影响，一些地方的固定电话拆机率在不断升高。
至于小灵通的最终归宿，尽管UT斯达康一直说要向3G平滑演进。但是技术专家都表示，PHS小灵通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要演进。它只能存在于今天，没有未来。电信和网通的意见是，等拿到移动牌照，就把这部分小灵通用户逐渐通过送手机、价格优惠等倾斜措施，接应到正常的移动网络上去。小灵通对于中国电信、网通来说，是移动用户的蓄养池。
每个人都知道，等到中国移动、网通拿到移动牌照，就会停止对PHS小灵通的投入建设，时间也许就在2004年，PHS的生命周期并没有多长了。可是面对今天庞大的产业，手机终端厂商、系统设备商和运营商都像穿上了红舞鞋，还是拼命的跳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