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的太阳能时代
30年前，约翰奥唐奈就梦想着要拯救地球。上世纪70年代末，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普林斯顿大学著名的等离子物理实验室（Plasma Physics Lab）里从事核聚变（一种使太阳产生热能的核反应现象）研究。奥唐奈回忆说：“这项研究的意义在于，如果实验能够成功，世界将为之改变。” 结果实验未能成功。奥唐奈继续不懈地努力。在这期间，他创建了制造超级计算机和半导体的公司，并四处奔波为这些公司筹集了几百万美元的资金。当他把位于加州坎贝尔的芯片制造企业出售后，奥唐奈的生活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他说：“我有一年时间来考虑自己能做些什么有用的事情。”
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目标。他的想法是要减缓全球变暖速度以及解决地球能源危机，但不是依托等离子、风车或“洁净”煤烟技术，而是采用镜子。确切地说是用连成数英里的镜子将太阳光折射到管子上将水加热，以此来驱动庞大的蒸汽轮机。这种太阳集热方法将不会产生引起全球变暖的排放物，也不用担心会制造放射性垃圾，亦无需依赖被日益诟病的煤炭能源。如果像雪佛兰Volt这样的充电式混合动力车开始替代汽油动力车的话，对石油的需求就会大幅下降。他说：“我想让人们知道解决方法是存在的，而这并不意味着电费开支一定会增加。”这也许是异想天开。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太阳集热工厂是否能开工，而在于电力成本的多少。目前，现有的镜子和蒸汽轮机的价格是人们熟悉的光电板（PV panels，它利用半导体薄片将太阳光转化为电能）的一半，但成本仍是新建一座煤厂费用的近两倍。奥唐奈坚信他从澳大利亚淘来的这种技术的成本将更低廉，尽管这还有待证明。即便他的工厂能够建起来，将能源从沙漠输送到城市也将是一个不小的挑战。美国最大的煤炭用户——美国电力公司（American Electric Power）的首席执行官迈克尔莫里斯说：“大型太阳能工厂是一个梦想，有地方建吗？有。但目前这可行吗？我认为并非如此。”
哥斯拉试点项目
就连奥唐奈的拥趸有时都觉得他热情洋溢的言论有些偏激。环境保护组织大峡谷信托基金（Grand Canyon Trust） 的空气及能源主管罗杰克拉克是太阳集热技术的支持者，同时也是奥唐奈的崇拜者，他说：“奥唐奈的激情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然而，奥唐奈的行动比他的想法更为超前。他和澳大利亚的同事共同拟定的计划自称为“疯狂的驴子”（crazy-ass），目标是要将全球太阳能产量增加一倍。该计划获得了硅谷两位顶级风险投资家的支持，他们是Kleiner Perkins Caufield & Byers风险投资公司的雷莱恩和Sun电子计算机公司的联合创始人维诺德科斯拉。莱恩和科斯拉争相不遗余力地向政府官员和公用事业部门推销这一方式。 他们向奥唐奈效力的Ausra公司投资了4700万，该公司正在澳大利亚进行一个名为哥斯拉（Godzilla）的蒸汽试点项目。今年9月底，Ausra公司、太平洋煤气和电力公司（Pacific Gas & Electric）以及佛罗里达电力和照明公司（Florida Power & Light）对外宣布将联合生产1000兆瓦太阳热能，这相当于一个核电厂的产能。具体细节目前还在商谈中，但目前的计划是先在佛罗里达州建一个10兆瓦的示范工厂，然后再扩容到300兆瓦。Ausra公司还希望与太平洋煤气和电力公司共同启动一个175兆瓦的工厂项目。这些工厂最早将于2010年建成开工，其最大亮点在于：Ausra公司认为已经克服了早先太阳热能投产遇到的最大障碍，即高昂的成本。太平洋煤气和电力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彼得达比说：“Ausra公司的优势在于它能利用先前积累的经验来削减成本，拉低价格。这种技术降低了风险，而且更加环保。我对它充满了信心。”
奥唐奈希望这些工厂建成投产后的产能是目前的5倍。科斯拉说：“这些不仅是最新的可再生能源技术，而且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像印度和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都可以实现大规模量产。” 外界可能会想当然地认为，在澳大利亚寻求用低成本解决全球变暖和能源危机的方案上，这位没有电厂经验的半导体企业高管会栽跟头。风险资本家莱恩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奥唐奈坚持认为，人们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应把目光更多地投向多年来历尽千辛万苦研发这种技术的澳大利亚科学家戴维米尔斯。此外，他的竞争对手同样也值得关注。
的确，奥唐奈的公司只是众多竞相利用太阳集热技术生产无排放能源的企业之一。西班牙的清洁能源巨头Abengoa Bioenergy公司和Acciona公司抢先行动，在西班牙、阿尔及利亚和美国承接了项目。以色列的Solel Solar Systems公司也已经与太平洋煤气和电力公司达成协议，从未来新建工厂中获得553兆瓦的电量。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的BrightSource Energy公司已重新联手早先一些企业，这些公司于上世纪80年代就在莫哈韦沙漠（Mojave Desert）兴建了9家太阳能工厂。加利福尼亚公用事业委员会主席迈克尔皮维说：“随着Ausra和西班牙、以色列等国公司的加入，太阳能市场的竞争日趋白热化。”
10美分的解决方案 随着美国25个州以及哥伦比亚特区的公用事业部门竞相要在绿色能源上达标，分析家们认为这对很多公司来说可谓机会多多，最终脱颖而出的将是掌握以最低成本生产可靠能源技术的企业。如果它们提供的电价能够接近目前新型煤炭或天然气工厂的价位，那么前景将会非常看好。理想价位是每千瓦时10美分或更低。奥斯汀能源公司（Austin Energy）的高级战略工程师马克卡珀特说：“如果在太阳能工厂的运作中我们的价位可以锁定在10美分的话，成功将是水到渠成的事。”
然而，究竟能在近期或是要等到5至10年后才能实现这一目标以及采取何种太阳集热的实现方式更具竞争力，众人在这些问题上存在较大分歧。Ausra公司是迄今唯一宣称自己已掌握低成本生产技术的企业，可以将价位降低到10美分的基准线，甚至把投资者要求的额外风险酬金也考虑在内了。佛罗里达电力和照明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刘易斯海因三世解释说：“它们设法将成本降低了很多。”尽管大多数专家认为削减成本已指日可待，但竞争对手承认要使自己的方法达到Ausra 公司宣称的低廉价位还需几年时间。Navigant Consulting公司的安德鲁 金罗斯说：“看似可以找到一条以极低成本聚合太阳能的捷径，这个机会终于降临了。” 当美国政府参与全球减缓气候变化行动并抬高二氧化碳排放的门槛时，这种机遇将会更大。位于新泽西州普林斯顿的发电企业NRG能源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戴维克兰说：“大家都认为碳排放高成本时代已经来临。”这将使用煤发电的成本提高20%或更多。
奥唐奈身高6英尺2英寸，由于常年骑车而保持着瘦削的身材。他迫不及待地四处游说，推销其能源解决方案。位于科罗拉多州的州长能源办公室（Governor's Energy Office）主任汤姆普兰特说：“很显然他是在宣传自己的企业，但在联合投资无碳排放发电的行动中他也在唱主角。到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奥唐奈是州长或参议员办公室里的常客，他并不和顽固保守的内华达州郊县的官员们谈论全球变暖的威胁，而是告诉他们太阳能发电厂所能带来的各种好处。莱恩说：“奥唐奈名义上是Ausra公司的执行副总裁，实际上却一直在扮演福音传道士的角色。”奥唐奈接受过飞行培训，因此他可以驾驶自己的飞机前往公司属下地处偏远的发电厂。内华达州环境保护联盟（Nevada Conservation League） 的执行主管斯科特拉特利奇回忆说：“他曾和我开着一架小飞机飞往内华达州东部，那是我所经历的一次最刺激最兴奋的飞行体验。” 奥唐奈是于2005年夏天在听到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Lawrence Berkeley National Laboratory）主任、诺贝尔奖获得者史蒂文丘的一席话后才开始投身这个事业的。奥唐奈回忆道：“丘说你听到的所有关于气候变化的说法都不准确。事态比人们了解的还要糟，每位工程师都应该行动起来。”第二年4月他便离开一手创建的视频处理芯片公司Equator，并迎来了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他四处去参加会议，大量阅读科学文献，广泛与研究人员交流，确信了丘的观点是对的。然而要想消除洪水、暴风雨以及饥荒这些当今广为人知的全球变暖引发的灾难，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据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的最新报告称，这意味着在40年中要将二氧化碳排放量降低80%，这一数字让人难以置信。 奥唐奈很快否定了人们推荐的所有革新计划。他总结说，利用所谓的洁净煤技术需要捕获和储存碳，这样做成本太高，不太现实。环保主义者通常推崇的风涡轮机和太阳能电池板方案也不尽完善。当下午的阳光最强烈时，人们会打开空调，而那时风力常常会减弱。太平洋煤气和电力公司负责能源获取的副总裁Fong Wan说：“在高峰时段风力没有保障。”因此，它只能满足15% 到20%的电力需求。
太阳能光电板也非最佳选择，因为它们成本太高了。奥唐奈说：“太阳能光电板是一个不错的业务，但它不会对气候产生什么影响。” 奥唐奈毫不掩饰自己对绿色阵营中某些人士的鄙视。他抱怨说：“环保圈里很多人的所作所为让人觉得他们靠不住，要是真的严肃对待这个问题的话，我们必须以合理成本打造一个规模庞大的工厂，既可以为美国和欧洲提供能源，还能进军中国和印度市场。”
到去年秋天，奥唐奈总结出唯一可行的方法是聚合太阳热能技术，在地面大面积铺上镜子以产生蒸汽来驱动涡轮机。一家以色列公司Luz曾于上世纪80年代利用这种技术在莫哈韦沙漠建造了9座发电站。那些发电厂采用抛物线形镜面槽将太阳光折射到每个槽内注满油的管子上，油温上升后将水加热产生蒸汽。那些工厂目前还在稳定可靠地运转，输出了354兆瓦电量，但成本一直未能降到公用事业部门预期的水平。 与此同时，西班牙的Acciona公司正在内华达沙漠建造一座64兆瓦容量的最新型电厂。镜面槽运转得很顺利，但问题是镜子的建造必须非常精准，这使得其制造难度大，造价成本高。先前建在莫哈韦沙漠上的那批工厂想方设法将成本从每千瓦时28美分降到了16美分，而新建工厂还要低上1到2美分。但是奥唐奈决心把成本定在10美分，这意味着在这个基准上还要往下降。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成本更低廉的办法吗？
“成效显著” 在2006年5月的一次工程协会会议上，奥唐奈在翻看一本科技杂志时无意间找到了答案。根据悉尼大学教授戴维米尔斯发表的论文里描述的方法，在地上铺满近似平面的镜子，它们将太阳光反射到由镜面上的杆子支撑的固定管子上（见图）。那些镜子比抛物线形镜面槽更容易修建，成本更低，而且可以建造得很坚固，使之能够抵御佛罗里达飓风的袭击。米尔斯没有使用注满油的槽管结构，而是利用太阳光热量直接将水转化为蒸汽。奥唐奈回忆说：“这让我怦然心动。我想：‘哇，米尔斯要么是个天才要么就是个疯子。’如果在试验的初始阶段就能与煤竞争的话，它将可以改变世界。”
了解得越深入，他就越着迷。米尔斯研究太阳能技术已有30年了。2002年，他与当地的商人彼得莱利弗联手合作。莱利弗一直在生产带提升门的厢式运输车，供牧场主用来运送羊群。 在一个租来的车库里，莱利弗动手为第一面镜子拧接部件。他的团队只是在车库里进行了试验，但获得了成功。莱利弗说：“第一面镜子聚焦效果很好，聚光可以烧着你手背上的汗毛。”他们用很少的一笔钱在新南威尔士州利德尔的一家煤厂附近将60面镜子连接成排，产能可达1兆瓦。当他们打开开关的时候，蒸汽喷涌而出。米尔斯说：“当它首获成功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奥唐奈于2006年5月给米尔斯发了一封邮件。米尔斯说：“我告诉奥唐奈自己多少有些迷茫，但他依旧非常执着。”时年9月，奥唐奈飞往澳大利亚，他在那里遇到了更多持怀疑态度的人。 奥唐奈的经济实力并不强，但他有着很好的社会关系。他一直在协助维诺德科斯拉评估太阳能生产企业。他告诉科斯拉说澳大利亚的模式无可挑剔。奥唐奈和莱利弗迅速草拟了一个计划，作为行动的开端，他们打算建造两座2000兆瓦的发电厂，使全球太阳能产量翻番。时年10月初，米尔斯和莱利弗访问了加利福尼亚。莱利弗回忆说：“我当时不知道维诺德科斯拉是什么人物，因此我无所顾忌。” 6天之后，奥唐奈和澳大利亚人以及风险投资家们最终就4700万美元的投资达成了协议。
科斯拉还是心存疑虑。他说：“项目肯定能成功，但具体成本是多少？运营水平将会如何？15年后玻璃板会分层吗？管子上的涂层会被腐蚀吗？”科斯拉聘请工程公司博莱克威奇（Black & Veatch Corp.）来研发澳大利亚的这排镜子阵列。科斯拉说：“风险投资家如此斥巨资进行认真研究非比寻常。”太平洋煤气和电力公司还派去了工程师，结果成效显著。 新公司Ausra设在了加州帕洛阿尔托，米尔斯和莱利弗也背井离乡，搬到了附近。奥唐奈聘用了两位有经验的公用事业主管，他们曾在智利、印度和萨尔瓦多建造过发电厂。
当奥唐奈和我蹬着他的双人自行车在帕洛阿尔托转悠时，他对自己组织起来这支团队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说：“我生命中最大的快事就是能够工作，我们胸怀理想，面对棘手问题的挑战，我们拥有得力的基础科学技术、商业和金融团队。” 虽然这项技术前景看好，但要用之建造一座价值4亿美元的100兆瓦电厂仍是一个巨大的飞跃。第一个重要步骤是和一家公用事业公司按商定价格签订提供电力协议，也就是所谓的能源购买协议，Ausra 公司希望不久能与太平洋煤气和电力公司及以及佛罗里达电力和照明公司达成这种协议。但也不能太乐观。如果太阳能工厂由于报价太低而无法以这一价格投产，那么它的投资人可就血本无归了。
因此，投资银行家对此非常慎重。Acciona公司在内华达建造64兆瓦太阳能工厂时遇到了一系列困难，但最终还是融资成功，因为抛物线槽基础技术已经得到了验证。资深行业顾问弗雷德里克莫尔斯现在是Abengoa公司的高级顾问，他解释说：“风险问题不容忽视。要是没有类似工厂20年的运营经验的话，他们的日子会更难过。” 作为一家拥有更新技术的新兴公司，Ausra公司面临的资金问题也十分严峻。煤厂的建造商可以5.5%到6%的利率贷到80%至90%的款项，他们的股权投资者预期得到约11% 的股权回报率。这使资金的平均成本达到7%。但是由于没人建造过如此规模的太阳能工厂，投资者要求一笔风险酬金。奥唐奈的股权投资者希望得到更丰厚的高达20%的回报率，而且他只能以7.5%的利率贷到50%的款项，因此Ausra公司首批工厂的总体资金成本达到了12%。
他们希望第一批里的几家大型工厂能向投资者证明风险不足为虑，这样可使未来的融资成本降低一些，Ausra公司也将可以借此把价格拉低到目前的10.4美分以下。新墨西哥州的公共服务公司（PNM）的高级副总裁吉姆弗兰德解释说：“一旦有一两家工厂建造起来，也就不会再有人提资金风险酬金了。” 这种不确定性未能阻止投资者的脚步。金融界人士普遍认为风力和乙醇技术已经风光不再。什么技术会是下一个热点？似乎非太阳能莫属。位于华盛顿的Chadbourne & Parke公司的合作伙伴基思马丁说：“太阳能项目的交易量显著增加，这里是我们融资业务增长最快的领域。”
这种趋势助了Ausra公司一臂之力。今年9月中旬，该公司从Calpine公司聘请了经验丰富的公用事业主管罗伯特菲什曼担任首席执行官，让奥唐奈腾出精力专事宣传。Ausra公司还在忙于在亚利桑那州、科罗拉多州和内华达州的交易。能源和自然资源委员会（Energy & Natural Resources Committee）主席杰夫宾加曼议员曾见过奥唐奈和科斯拉，他说：“他们坚信一定能找到解决能源危机的技术方案，在大多数美国政府官员坐在那里争论不休的时候，他们正在全力开发这种技术。” Ausra公司大型太阳能工厂的竞争对手称，该公司正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在Ausra公司建造其首座工厂时，怀疑者预测它将遭遇工程上的挑战，迫使成本有所增加。莫尔斯说：“他们提出的价格太低了，但如果他们是对的、如果可以获得融资且可以稳定运转30年并能满足公用事业部门的需要的话，它将会取得巨大成功。其背后的公用事业部门将成为独具慧眼的伯乐，还有你们这些参与报道的记者。”
基础物理学证明如果能够提供足够多的镜子的话，美国西南部沙漠上的充足阳光所产生的能量将是美国全部电力总和的很多倍。但奥唐奈已经在考虑下一步的全球扩张计划。他估计欧洲可以从摩洛哥的大型太阳能电厂获得所有的电力。他甚至还打起了中国市场的算盘。他说：“坦白地说，公司的初始目标是要发动一场‘军备竞赛’，我们率先在美国进行实施，如果中国随后也决定付诸行动、仿效我们的做法，那就太棒了！太棒了！” 这种想法让他的同事瞠目结舌。莱恩说：“奥唐奈的想法听起来有点像科学疯子说的话，他的思维敏锐，智商很高，只是口无遮拦。不过，他一年前说过的那些话我们现在都挂在嘴边上了。我们需要他不断地开拓进取。”
